征周刊号外

5月5日下午，一个周二，天色阴沉，我们抵达汉旺。

仿佛进入了寂静的历史。

时间停止了，钟楼上的指针还停留在十四点二十八分，建筑废墟和遗骸凝静静矗立，街道宽阔，空无一人，临街商店的门脸招牌还在，鞋铺、瓜子店、婚庆公司、牛肉铺，一品坊茶楼还留有订座电话，一家时装店的橱窗上贴着“新款上市”，东南珠宝店的促销广告上还写着“钻石5-55折，外加礼品”……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我们以及零星的游人，说话声音都压得很小，仿佛怕惊动了谁，又仿佛谁的金手指一点，时间又会重新开始，又会是一副热闹景象。

就像科幻片一样。

只有路边贩卖地震DVD和画册的摊点，让我们意识到我们所处的现实。

一条警戒线把我们拦在东汽中学和东汽家属院外面，警察很有礼貌地说，游客不能进入。

尽管废墟无所不在，但警察的拦截反而激起了我们好奇心，在我们商量如何与警察协调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当地人对我们说，顺着一条河走500米有个地方可以翻越进去。

我们决定试一试。

果然，我们找到了一个低矮的围墙，下面垫着几块石头，有很明显的攀爬痕迹，对于几个年轻人而言，这没什么难度。

跳了进去。

是一个巨大的家属区，约有几十栋楼，尽管被鉴定为危房，但与外面许多倒塌倾斜的房屋不同，这里的楼房看起来并没有要倒掉的痕迹，只是墙上有很多裂缝，墙上写着“危房，08.5.18”。

数十栋楼房，门窗都开着，却一个人都没有，门前的杂草长得很茂盛，还有一些鲜花盛开，而阳台上的话因为无人照顾而枯萎，许多房子里还有搬家时被抛弃的家具，还有一些沙发被扔在草丛里，已经变成了草的一部分。

寂静到恐怖，一个人走路的声音都显得很大，总是不自觉地想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人，一个飞虫嗡的一声从身边的草丛中飞起来，吓人一大跳，我们心紧张地在空荡荡的小区里走来走去，紧张地按下快门，无心去考虑构图，只求尽快拍下，快门的声音都那么响……在一个阴郁的下午，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竟然是一身汗。

离开了镇上，我们去了汉旺万人公墓，去年地震后，数千遇难者尸体被解放军官兵拉到东汽厂区后面的山顶进行统一掩埋，后来修成了一个巨大的公墓。

车子不断爬行，我脑海里不断想象当时尸体被运上山的情景，毛骨悚然，悲恸难忍，只有发动机的声音，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

在山顶，我们终于看到这个仍然在修葺中的公墓，旁边有卖祭奠用品的小摊，大家每个人拿出10元钱买了一套，这时候没有谁愿意别人给自己垫钱。

点红烛、燃香、烧纸钱，祈祷，看着眼前巨大的坟冢，一声轻叹中泪眼模糊……

对不起，我们没有留下这个时候的图片视频资料，没有人拍照，没有人摄影，我们都是祭奠者。

然后我们点燃了鞭炮，在雾气氤氲笼罩的山顶，声响震耳。

环绕公墓转了一圈，从公墓可以俯瞰整个汉旺镇，不确认把这些遇难者安葬在这里有没有经过特别的考量，但现在看来，这个位置确实很到位，逝者将永远俯视着自己的家乡。

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一个刚刚立起来的纪念碑上居然发现了一个错字，震不垮写成了震不跨，让人感觉很怪异，落款是2009年5月12日，应该是为512准备的纪念碑，希望他们能够有时间改正……

回去的路上，路过巨大的板房区，这里的人们曾经就住在那个我们贸然闯入的家属区。

与其他受灾地点相比，汉旺，作为一个工业重镇，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512之前的荣光了，因为汉旺的支柱企业东汽厂已经决定搬迁到德阳，一万多名职工和家属也将离开，即使建新镇，他也不再会以一个工业重镇出现，他会变得和全国其他的镇一样，只是一个镇而已。